B8:深圳!深圳!
深圳的价值从来就不在深圳本身。当年的破局之点叫蛇口工业区,其实是交通部的一块实验性飞地,招商局董事长袁庚在螺蛳壳里做道场,搞出了名堂。同时期的深圳,虽然挂了特区的牌子,事实上只有一个小镇的底子,远不如那个几平方公里的蛇口工业区。
深圳自己的破局点并在南山区的蛇口,而是在罗湖口岸边上的那几个香港人建的小区。当时深圳市政府没有钱去平整罗湖口岸深圳一侧的土地,打报告也拨不出款项。深圳自己创造性的想出来用卖地的钱去把罗湖口岸的地整平,然后让香港人在那里盖房子。这段成年往事意味着什么呢?不管是蛇口的来料加工,还是罗湖的启动资金,其实都依赖于外部输入!当时西方正在次第转移产业、技术和资金,首先是日本,后来是亚洲四小龙,最后才轮到中国大陆。当我们打开国门的时候,无论资本、技术、产业,我们与外部世界形成了两个板块的巨大落差。这种落差就如同一个高耸入云的海平和一个低洼的大峡谷瞬间联通了,而深圳正机缘巧合的成为了那道连接两个巨大落差的板块的窄门!
价值判断
当我们去审视一个城市的潜力的时候,我们会研究它的结构。具体的来说,需要关注三个支点:地理位置、交通成本、产业结构。为什么不把人口和资源作为两个关键支点添加进来呢?因为人口是流动的,人口的流通如同牛羊逐水草而迁徙一样。资源,特别是生产的基础性资源曾经是制约的瓶颈。比如早期的工业城市都建立在煤矿的聚集处,比如伯明翰和伦敦。后来,航运的发展,只要处于交通便利的位置,即便缺乏资源也同样能建造大型的工业中心。目前的航运规模已经超过2万吨,并逐步向3万吨的规模发展,进一步稀释运输成本。
文明的标志是城市的出现,城市不仅仅是防御工事和统治中心,也是经济中心——因为它的社会分工协作的密度更高。当年伦敦只有5万人,堪称欧洲最大的城市,而同时期的长安拥有人口超过100万,出现专属的商业区和市场管理机构。仅仅从城市的规模和结构特征来看,就能轻易的看出两个社会的富庶、繁荣和强盛完全不是一个量级的。一个社会的经济、文化、社会影响力,最后都会落在城市上——城市是统治的中心。昔日的楚国其实就是由东边三座城市加上西边三座城市组成,攻破了这六座城市,庞大的楚国也就灭亡了。即便是今天,美国全国的GDP的70%就是由10个城市群贡献的!中国的前十大城市的GDP总和也占全国GDP的百分之三十。限制也在大力发展城市群和大湾区作为高密度社会分工的经济引擎。
我们在《雄安!雄安!》一文中勾勒了东西南北中五个城市群支点。上海替代天津成为全国经济中心,不仅仅是国民政府的权力从北洋政府切换到南京政府的背后驱动力。也是上面列举的三个支点的权重变化造成的必然。上海100年前就是远东最大的商贸基地,商贸天然连接着金融。所以上海也是远东的金融中心。上海位于长江与大海的连接点上,沟通的是整个长江流域的所有沿线城市。古往今来,城市的布局都延着河道分布,其根本原因不仅仅在于城市依赖河道的水源,同样因为城市所需要的海量物资的交换,需要低成本便捷的水上交通。上海外围的深水港,能将远洋货轮的物资快速转运,溯长江而上送抵沿线所有城市,直达西南的重庆。同时,也能轻易的将沿线所有城市的产品通过上海出口海外。这样的地理位置、交通成本,让上海具备辐射整个长江流域的能力。从而在商贸和与之相关的产业上抢占先机。所以,在外向型经济格局中,上海是当仁不让的全国经济中心。另外,长三角城市群的格局正在逐渐形成。上海在整个城市群结构中也是关键支点,其发展侧重点也必然会服务整个城市群的规划。
南方的城市缺乏长江这样贯穿整个中国腹地的主干河流,所能辐射的区域不会超过珠江流域。因此,南方的各城市,无论如何发展,最多成为区域支点,不会成为某种全国性的中心——当年占据广州的革命政府在全国范围内也不过是割据一隅的势力,直到北伐打下了处于长江流域的武汉三镇之后,才能建立具有全国号召力的政府。北伐军一旦占据了上海,蒋介石就瞬间具有了翻脸的本钱。北洋政府的台前是北京,后台就是天津;而南京政府的台前是南京,后台就是上海。正是有了后台的经济支撑,前台才能进行各种各样的表演。
驱动力
深圳能够成为开路先锋,源于得天独厚的历史机遇——内外两个板块一旦联通,作为连接点就会变得非常的拥挤。当全国都封闭的时候,深圳恰好开启了一道窄门。于是,外部的资金、技术、产业都风云际会,全国不安分的异类都蜂拥而至,不断的打破规则的羁绊,开拓创新,成就了一段传奇。如果按照时间先后顺序在摊开的地图上标注,你会发现这样的轨迹:首先是距离香港最近的罗湖口岸周边,然后发展的是福田中心区;再接着发展起来的就是南山区——这三个次第排开的区域拥有一个同样的东西:连通香港的口岸!
过去的40年,我们在不断的打破自己设置的禁锢,并调整姿态接受外部世界的产业、资金和技术的转移。根据IMF的统计数据,其它发展中国家只是吸纳了转移的资金,并吹起一阵毫无根基的泡沫,继而让新兴地区的资金大规模回流华尔街。只有中国恰到好处的吸纳和消化了西方转移的资金、技术和产业。发端于深圳蛇口工业区的来料加工,继而发展到低端劳动密集型的进口替代。有样学样,依托成本优势和人口素质,逐步从低端产业向中高端产业渗透。只要以此看一下罗湖区、福田区和南山区的侧重点,就能很清楚的看到产业逐渐进化的过程。正如区域的布局需要支点一样,城市的规划也需要龙头。这龙头往往是某类产业,或者某一个投资巨大又影响深远的项目。
当年的盐田港是在一个荒芜的东南角修建了一个深水港。它投入运营之后,很快就将香港的航运业份额稀释掉一大部分。香港本土几乎不能生产,而香港又是一个贸易枢纽。它出口贸易的生产基地都在大陆,准确的说就在深圳,东莞和广州等城市。这就决定了广深高速的独特价值,也同时决定了香港货柜司机的收入。在可以预见的将来,香港货柜司机的收入会逐渐减少——细节往往呈现趋势的轨迹:10前经常能听到关于香港货柜司机到大陆包养女大学生的传闻,而到了近几年,这样的传闻不再那么强烈了。偶尔听到都是关于两三个货柜司机合伙包一个这样的传闻。所谓无风不起浪,从些传闻的细节正在验证某种不可逆转的细节趋势。而这种趋势的变化,几乎与从事货柜运输的司机的努力与否毫无关系!我知道一个曾经买下十万平方米面积土地修建产房的香港跨国企业,早几年已经搬到中山的一个岛上去了。因为码头距离产房更近,都不需要像深圳这边,出口设备要先用货柜车运到盐田港口。新的产区码头和生产是一体化的。这些细节从不同侧面反复验证了一个涌动的轨迹。
开发一个地区所依赖的基本条件主要包括:资金成本,产业结构和人才状况。深圳当年首先启动的是靠近皇岗口岸的罗湖片区,资金、人才和技术都依赖香港的输入——这延续一个惯性,罗湖区侧重零售和加工出口,保税区搞在福田,最近的自贸区就直接设置在南山了。南山的GDP占全国市区的第三名,以科技为主,人员和产业结构健康,金融相关高端服务产业正在后来居上。自贸区放在南山,不仅仅展现内部市场的巨大需求,更彰显了某种内生主导性。所以今天看问题,不仅仅看自身优劣,还要从内向外看。搞清楚自身处于一个什么样的生存结构中,而它的关键支点有哪些,这些支点正在起什么样的变化...
边缘地区
珠三角历来以广州为龙头,深圳的异军突起,造成了双龙头困境。所以,近年来广州和深圳在争夺未来区域发展的主导权之时明争暗斗,各唱各的调。在整个珠三角城市群的布局中,深圳依然会成为关键支点,其价值也逐渐更符合整个珠三角大湾区的整体布局。从这个角度去看,南山和宝安的西部会成为新的前沿阵地——港珠澳大桥只是第一步,深中大桥也只是第二步,一个更庞大的一体化布局正在逐步成型。钱不可能乱撒,必须找几个重点项目作为着力点。深圳南山与中山那边的落差是巨大的,就如同当年香港与深圳一样。所以中山非常的积极。如果中山那边发展起来,深圳南山这边也会更有价值。
中深大桥最近出了点风波,因为桥最高73.6米。未来3万吨级的轮船可能超过这个高度。所以,广州很焦虑,害怕这个高度限制了南沙进出口贸易的发展。那个南沙港是深水港,巨型货轮可以直达,会建设成上海洋山港那样的现代化无人港口。上海的那个是人工港,这个地理环境更好。估计建设方案改不了,施工已进行了很长时间,但争吵和博弈绝对少不了。
经济产业结构分三个角色:科技金融、生产贸易、资源供应。每一个层级不仅仅对应配套的产业,还包含与之匹配的人才。不管有没有深交所,深圳的经济发展都必然会抢占金融和科技领域——这是深圳的发展脉络和生存结构决定的。
在过去的几十年,香港作为外部世界的入口,转移资金、产业和技术,捎带观念、经验和人才。深圳作为内部板块的接口,利用低廉的人力和经营成本,吸收并消化转移的资金、技术和产业。碰巧全国都处于封闭中,深圳开了一丝缝隙,让光照射了进来。于是,所有不安分的开拓者都主动汇聚深圳,为消化产业提供源源不断的高素质人才。社会分工协作的加剧造成自我叠加,继而形成正向循环。这就让深圳在周边显得更加的鹤立鸡群。
政府这些年通过修路和修地铁的方式,把一个个城市边缘区域连接进主体市场。这些地方的人流量和地价双双上涨,间接的把低端的产业向更外围驱赶。鉴于深圳的面积有限,它们逐渐被转移到东莞、中山,或周边县市。深圳一直在四处寻找土地来承接这些低端产业的转移——深圳无论如何发展也不具备成为全国性经济中心的天然条件,最多成为城市群的龙头,在一个大的区域中追求自己的无所不能和一骑绝尘,不是最佳选择;何况深圳还置身于一个双中心的结构之中。深圳必然会改变思路,把自己放到更大的结构中,产业布局和区域规划,会越来与周边互补,向着一体化发展!那些与外部存在落差的边缘地带将会产生一些新的上车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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